上小学时,我个头小,每当我绑鞋带,或捡拾掉落的橡皮,便会有人从我头上跨骑过去。我听说被人跨骑将来长不高,但却胆小得像兔子一样,不敢还口,只是赶紧站起来,防止再有人跨过去。欺负我的,除了班上的一些男生,还有住我家斜对面和我奶奶关系极好的那个婆婆的孙子,他剪个小西瓜头,和我姐姐在一级,大我一岁。受这样的欺负,要是搁现在,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。可当时,我实在没法子,自己又弱又小,又没朋友。
但我的人生中走进了一个天使,她让我从此变得不一样起来。
班上来了一个插班生,她父母在桥头卖家具,她也跟着转学到这里。她叫陈小莉,高挑的个头,白皙的皮肤,对人热心、体贴,一个地道的四川辣妹子。她进班不久就交了不少朋友,我几乎每节课都要情不自禁地看她,但从未与她打过招呼,也许是因为自卑吧,我想。
一天上午放学回家,我看到她,欣喜若狂地喊了句:“陈——小——莉。”她转过身来:“你是?”“我是陈小愚。”她露出善意的笑容:“哦,我知道,你就是早晨领读的那位……”谈话间,我才知道,原来我们回家同路。
之后的六年风雨中,她敲了我家的卷闸门六年,一进门,分针恰在七点十分。若是冬天,她总是将冻得通红的手塞进烧得热烘烘的炕上,我在她“快点,快点”的催促中喝完烫嘴的牛奶,然后有说有笑地去上学。我们比世上最忠诚的恋人还要忠诚,她会在我拉肚子时给自己的书包里装一卷纸,会在我多看一眼她的头饰时毫不犹豫地摘下来给我。她喜欢吃我妈妈炒的不加葱的土豆丝和面皮。冬天,我分给她奶奶蒸的热红薯,夏天,她请我吃透心凉的可乐冰。刁蛮的女同桌踢断了我脚的大拇指甲,小莉抓住她,叫我还手,我象征性地也踢了两脚,没有踢断女同桌的趾甲,但在心理上,我不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人了,不再是那个忍气吞声,只会在早读上寻找自信的陈小愚了。
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,六年级还未毕业,母亲便让我考好几所初中,小莉几次来找我玩,我都在背课文。最后一次她来找我,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,她给了我一个鸡毛毽子就离开了,那时我心里总认为她再也不会来了。
初中,我进了一所寄宿学校。中考前的那个寒假,小莉来我家买东西,认识她的人都说她变漂亮了,是的,准确地说,她变得更成熟了,厚厚的粉底让我看不清她曾经单纯的脸庞。她告诉我她辍学了,见我这么看她,她问我成绩怎么样,我尴尬地笑笑,实在拿不出话来回答她。她将手伸进暖炕,就像曾经的那样,我抱着她,眼泪簌簌地流下来。她问:你是为我没有上学而惋惜吗?她涂抹着眼影的眼睛满是悲伤,用有着鲜艳大红指甲的手为我擦去泪水。她说她在西安的电影院里卖电影票,将来攒钱了开个花店,她说她知道我最喜欢花,开个花店就再也不用去摘路边的铃铛草和野丁香了!但她不知道,没有了她,我虽然还在努力学习,却再也不似以前那样快乐,不似从前那样肆无忌惮了。
小莉,在洒满夕阳的放学路上,我们一起边跑边跳绳的情景,你还记得吗?
指导老师 刘永强
(来源:中国小作家导刊/作者:陈欢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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